每一件传世珠宝的身后,也必定有一首曲折动人的长歌。它们或浪漫或神秘,更或奢华或壮丽,而且多半与皇室贵族的爱恨痴缠牢牢牵系。而最为交口传诵的,无疑是那些总会给拥有者带来厄运的珠宝。人们相信,正是命运之神诅咒了它们,所以那些奇珍异宝才会在眼泪和悲伤中惊艳世人。不过,在你为那些凄婉动人的往事扼腕叹息时,是否曾经想过,隐藏在纷纭流言中的珍宝悲剧,到底哪些才是真实的,哪些又不过是人们的穿凿附会而已?
那些被误解的纯白羔羊
拜电影《泰坦尼克号》所赐,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钻石,已不是名列全球最大钻石排行榜之首的“库里南”,而是那颗别名“厄运之钻”的蓝钻——“希望”电影中那颗著名的“海洋之星”即是以它为原型。在它迷雾一样的历史中,充满了奇特和悲惨的经历。
在传说中,这颗重达45.52 克拉的深蓝色钻石原本是印度女神神像上的眼眸,但却被贪心的钻石商人粗暴挖走,于是女神降怒,让那些敢于用贪欲污染神灵的凡人以生命支付侮神的代价。所以“希望”的历代主人,总会被难以抗拒的噩运所残害。人们相信,这颗附带着天神诅咒的钻石,一共曾害死了30 多位主人及其亲友。
在耳口相传中,它光辉的“战绩”包括:害死过法国的三位国王及一位王后,让一位国王逊位,让泰坦尼克号沉没,让十位亿万富翁自杀,甚至当运输这颗钻石的邮包登上飞机后,原本正常的飞机也会突然坠毁……直到1948 年,这颗厄运的巨钻被送入博物馆安置,这才停止了为祸人间的奏鸣曲。可事实上,经过珠宝史学家的查证,这颗钻石身上从未沾染过任何一滴鲜血。
它的确是从印度而来,可到达法国时却只是一颗非常粗糙的三角形原石,因为未经切割,所以毫不闪亮,印度人绝无可能选择用它来做女神的眸子——按照惯例,那至少应当是圆形。而法国路易十四国王拥有它后近半个世纪才寿终正寝。至于那位亡国的路易十六和断头艳后玛丽· 安托瓦内特,或许压根就没有看到过这颗钻石,因为自路易十五去世后,它就一直被锁在王家宝库里,直到法国大革命发生,它才被小偷们带到伦敦。它从来没有上过泰坦尼克号,也只有两位亿万富翁在拥有它后破产——而且都是因为金融危机。而它的其他主人,在得到它后都平均存活了20 年以上的时间,而且平均每人都从它身上获得过超过10 万英镑以上的利润。
同样的厄运谣传也出现在另外两颗顶级大钻“光明之山”和“摄政王钻石”上。前者传说曾让印度、波斯、阿富汗、锡克四个国家的六代皇族为它而亡国;后者则拖累了路易十五、十六两位皇帝惨死,还害得拿破仑一世兵败滑铁卢、以及二战中法国被德国侵占。但只要挥开那些夺人眼球的惊眩性文字仔细研究,便不难发现那些明显的破绽。比如,“光明之山”的许多拥有者都曾是常胜将军;比如,当这颗钻石到了维多利亚女王手中后,便不再有任河波折——当然,有人为解释它找了一个理由,说12 世纪的印度经书上曾写着: “谁拥有它,谁就拥有整个世界;谁拥有它,谁就得承受它所带来的灾难。唯有上帝或一位女人拥有它,才不会承受任何惩罚。”虽然有这段经文,但这颗钻石的首次出现是在14 世纪,而且至今没有任何人找到这段经文原文——至于“摄政王钻石”所带来的厄运,就更像一个牵强的笑话。事实上,拥有它的法国政府从二战之后至今,倒是一年比一年兴盛起来。
[pagebreak]过于浪漫的错误联想
如果说以上三颗著名钻石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王朝的更迭,才会被历代的人们附会出一些曲折的传说。那另外一些被冠以厄运之号的珠宝,则完全是因为翻译的无妄之灾和现代人的丰富联想,才无端被戴上被诅咒的悲情面纱。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珍珠泪王冠”,这顶曾与英国王妃戴安娜一起在新闻媒体上大出风头的王冠被如此描述:由于这只王冠的珍珠是罕见的泪滴形,所以凡是拥有“珍珠泪”的女性都注定只会有凄凉的感情归宿。例如打造这顶王冠的希腊国王奥托在向爱妻送出它后不久,即被诊断为重度精神病;再例如,它的主人剑桥公爵夫人因为出生平民,曾经终身不被王室认可,到死才被追封为剑桥公爵夫人。而戴安娜与查尔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痛苦和泪水的婚姻更是让大众坚信,这枚王冠的女主人注定要一世苦命。
可事实上,这顶王冠的真名叫作剑桥情人结王冠(Cambridge Lovers Knot Tiara)。在英国,也从来没有一只被称为“pearl tear tiara”的王冠存在过世间。事实上,很可能是由于国内最早翻译这些珠宝历史的译者太过随意,既不熟悉欧洲王室的历史,更缺少对于珠宝的专业知识,这才产生了许多望形而生意的错误翻译。比如,译者搞混了两顶情人结王冠——那顶曾引发国王精神病的王冠叫巴伐利亚情人结王冠,和剑桥情人结王冠只是类似而已。它也并不是奥托国王送给妻子的礼物,而是他的母亲特雷莎王后自己的结婚纪念物,同时奥托国王本人也从来没有得过精神病(得精神病的是与他同名的一位侄子)。而且,在16-19 世纪,这种泪滴形珍珠的情人结王冠是当时相当流行的王冠款式之一,已知著名的情人结王冠就有五顶,在它们的历任拥有者中,80% 的婚姻都非常和谐。
而真正的剑桥情人结王冠,是由英国的玛丽皇后仿造她外婆剑桥公爵夫人奥古斯塔公主曾拥有的一套王冠所打造——除了威廉王妃凯特· 米德尔顿,奥古斯塔是历史上唯一的剑桥公爵夫人,而她出身尊贵的黑森- 卡塞尔王室,结婚当天便被册封为公爵夫人,与丈夫幸福生活了很多年。而在玛丽皇后去世后,这顶王冠只有一个主人,便是伊丽莎白女王。因为女王从来没有正式送出过这顶王冠,即便是戴安娜王妃也只是借戴而已,而且在她离婚后,这顶王冠就被王室收回。几年前,女王还曾经将它交给查尔斯王储的现任卡米拉借戴。
所谓附有法老诅咒的圣甲虫胸针让南非女子一家受灾不断的新闻,则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编译者分明是引用了一条愚人节新闻。而更为有趣的是,只要稍加注意,读者就能分辩出,新闻中所附的“圣甲虫胸针”图案,实际上是图坦卡芒法老的一只耳坠。
真实历史的投影
是否所有的厄运珠宝都只是好事者的无聊闲谈呢?当然并非如此。有一些珠宝,真的为它的拥有者引来了厄运,史书上也因此浓墨重彩地写下了与之相关的悲壮一笔。
比如,被史界公认的、那一串曾经引发过法国大革命的“王后的项链”,便是真正浸透了血泪的珍品。三百年前,法国的路易十五决定送给他宠爱的情妇杜巴利夫人一件价值200 万里弗的礼物,那是一款镶满着钻石的流苏蝴蝶结式项链。可等到珠宝商Boehmer&Bassange 将它制成,老国王已经去世,情妇也被赶出宫廷。珠宝商希望能将项链卖给法国的新王后玛丽· 安托瓦内特,但王后本人却为了节省国家开支而婉拒。由于这串项链太过贵重,珠宝商面临破产,于是不得不向别人兜售这款相当于一艘军舰的巨宝。这时,一位女骗子站了出来,她拿着捏造的皇后借条,说服急于讨好皇后的罗昂主教出钱“帮助皇后”购买了它,自己却拿着这条贵重的项链逃之夭夭,一直到罗昂主教向皇后讨债,事情才真向大白。愤怒的皇后要求审讯罗昂,可一向不喜欢这个外国王后的法国国民在篡位者的鼓吹下,却相信皇后是在装傻。于是,法国波旁王朝的声誉在几年内迅速崩塌,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更加不受欢迎,各种恶毒谣言四起,使她成为丈夫的负担,她至死也未能摆脱公众认为她奢靡及犯有欺诈的印象。四年后,法国大革命暴发。八年后,路易十六夫妇双双死于断头台。而那串覆灭了波旁王朝的钻石项链,则在当年即被拆分出售,至今也只有复制品保留于博物馆。
与之相仿的是伊朗王室法拉赫· 巴列维的祖母绿珠宝,端庄秀丽、楚楚动人的她,是历史上第一位被加冕的伊朗王后,但她同时也是伊朗王朝历史上的最后一位皇后。为了配得上这个前无古人的荣耀,国王为爱妻亲自请珠宝巨匠梵克雅宝制造了一顶加冕王冠,上面共镶有1469 颗钻石、36 颗祖母绿、36 颗红宝石和105 颗珍珠,分别象征着伊朗国旗上的红白绿三种颜色,而其中最大的是一块祖母绿,重达150 克拉,与之相配的祖母绿项链则重达200 克拉。由于王后特别偏爱祖母绿,在此后的10 年时间里,她一共购买了将近3000 克拉的极品祖母绿。
伊朗并不是祖母绿的产区,新王后的这一爱好让王室的开支如雪球一般增加,而民众则视其为奢侈腐败的证据。
1979 年,伊斯兰革命推翻了法拉赫·巴列维的国王丈夫,她随夫流亡国外,临走时由于行色匆匆,她所珍爱的祖母绿珠宝大半都不在身旁。一年后,国王去世;而此后,王后的一子一女双双自杀。
只有这些珍宝,才是真正存在于历史中的悲情珠宝。但它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神秘力量,只是人类的贪欲和错觉放大了它们的美丽,王室的覆灭和感情的逝去,才无端地被归罪于其上。
至于人们热衷于制造“厄运珠宝”传说的原因,其实大多出于平民百姓对王室的仰望、对贵族的崇拜,以及对于浪漫悲剧的天生向往。所以,他们在听到那些故事时,才往往会放大了悲剧细节,而忽略了那些幸福的拥有者。历史学家们曾笑言,其实相比那些“厄运珠宝”,白宫更象得上是“被诅咒过的建筑”,因为每一位总统在那里都最多只能统治八年,而且他们其中的80% 都去世了,其中还有6 位口吃、18 位婚姻不幸福、5 位有外遇,另有1 位残疾。所以,揭开用谣言编织的面纱,真实版的“厄运珠宝”并没有那么可怕。当然,我们都更愿意相信童话故事,所以公主和王子最后总是永远地生活在城堡中,所以那些诅咒珠宝是因为太美丽了才注定遭到天神的嫉妒,不能被凡人所拥有……